“石痴”与石头的故事

　　人生要有自己的信仰，然后在自己的领域里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建古灯专题博物馆的张金成、潘桥收藏老器具的民间艺人李志华、任桥收藏农具的农民任世定……他们为传承文化，保护人类文明，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记者近日走进区收藏协会的石雕收藏家马东方，听听他与石头的那些故事。

　　马东方是国内玩石圈公认的“石痴”，我早有耳闻，此前并未谋面。后因友爱刻印，与其甚好，于是有了认识的机缘。

　　石痴印象

　　我见过马东方两次面。第一次是6月2日下午，在妙果寺品石轩，穿着中式盘扣麻布衫，手里正把玩着一块石头，在跟人聊石头，眼睛发亮。我并不感兴趣他们的话题。但其中有两句话让我印象深刻，其一是石头是有情绪的，你不爱它，它是冰冷的，你抚摸它，它的情感会通过你手心传达到你内心；其二是我的座右铭是品石人生，人石合一，卖石头是为了收藏石头，让大家一起分享石头文化。

　　石头对于我是只可远观不敢把玩的事物，所以对其无深入了解。但马东方这两句话，把“石痴”痴气洋溢了出来，或许跟我的一股痴气相吻合，让我心生好奇，于是有了第二次的见面。

　　第二次见面是6月27日晚上，在他位于市区勤奋路嘉汇锦园的“马东方石雕艺术馆”。友说，“70后”的马东方，收藏年龄已有十几年。他的石雕艺术馆精品藏石就有三四百件，印章千余方，石头品种齐全，是温州目前为止首个私人石雕艺术馆。

　　石头当饭吃

　　推门而入，墙壁橱窗内一件件千姿百态的石雕艺术品先抢了我的眼。“渔翁”归来“喜上眉梢”，“江楼”观“百舸争流”，“山居”访“岁寒三友”……人间万象石上生，诗情画意石上流。石头的天然纹理和石雕大师精湛的技艺天衣无缝地融合一起，传达着中国传统文化的艺术境界。“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有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这首古诗颇合其艺术意境。

　　眼睛一圈下来，最后才注意到马东方一声不吭坐在场馆中间的茶案旁，眼睛发亮，微笑着。我可以感觉到，这微笑是给他的那些石头的。马东方说：“精美的石头会说话，我坐在这儿跟他们交流。”“石痴”的痴气一语显露。我不禁笑出声来，马东方也自嘲地笑了。我说：“跟我聊聊你跟这些石头的故事吧！”“我跟石头的故事七天七夜也讲不完”。“那今晚讲到哪就算到哪，未完待续，如何？”我在他的对面坐下来，瓷盏里的红茶，有着“田黄”的温润，暖了心扉，暖了时光，暖了记忆。

　　“收藏石头靠缘分，还要有眼光、胆量、财力，四者合一，才拥有一件宝贝。十几年来，我一直在路上奔走，从青田刚到温州还来不及洗脸，接到电话，又开车去昌化，路上又要六个小时，人累塌，但想到有好石头在等着我，又精神了。这种辛苦别人是无法体会的。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去青田周村找龙蛋石。这是一个海拔1400多米的小村庄，路陡，转弯急，外侧是万丈深渊，开车不敢往旁边和后面看，一看就让人毛孔耸立，吓出一身冷汗，不能退，只能进，退一步就可能粉身粹骨，为了石头，硬着头皮坚持。我经常为喜欢的石头倾尽所有，有时候连买面包和矿泉水的钱都不剩，又饥又渴摸着口袋里的石头喜滋滋的回家。”马东方的眼睛闪亮，反射石头一样的光芒，我可以想象他把“石头当饭吃”，憔悴却依然眼睛发亮的样子。

　　石头会说话

　　“一件石头，不仅背后有寻找的故事，还有石矿的故事、石头本身的天然纹理、石雕工艺大师的故事，所以每件石头都是独一无二，都是心爱之物，舍不得出手，我办这个馆就是想让大家一起来分享丰富多彩的石头文化，开阔温州藏石界的视野，传承石头文化，这是我的愿望。”

　　说起石头文化，马东方眼睛精光闪烁，就如一个石头突然被玩石家的电筒照亮，能量被开启一样。他推开椅子站起来，大步径直走向他的石头。

　　“你刚才只看到石雕工艺的美，其实其工艺美的背后有深厚的文化内涵。比如这件“江心屿”，是温州的省工艺美术大师陈顺德老师的作品，陈老师今年已经60多岁。这样料大、‘冻’感足的青田石已经稀有，老一辈工艺大师细腻精巧的技艺更让人叹为观止，又结合了温州的地域文化，非常难得。因为受石料天然性的限制，地域文化题材的作品很难创作，需要缘分。这件作品在温州多次举办的石雕艺术展上都有它的身影，已经成为温州石雕艺术一个符号。”

　　“江心屿”是一件青田石圆雕作品，工艺大师利用青田石天然的色彩，雕刻出夕阳下的江心孤屿风色。作品底部江水汤汤，帆影点点，江水潋滟；上部，孤屿上树木葱茏，亭台楼阁掩映其中，东塔、西塔耸立，河埠头、栏杆等细节样样到位，夕阳余辉给孤屿染上暖暖的色彩，于古韵中弥漫出历史的沧桑厚重气息，可谓巧夺天工。

　　“江心屿”是马东方苦求了几年才得到的一件作品。或许是凝聚了工艺大师浓浓的乡情，一直舍不得出让。“几次搬到电梯口，又搬回去，来来回回不下五次，最后一次是我狠心厚着脸皮，抢一样的把作品搬上车，陈老师还追到楼下，千叮嘱万嘱咐要小心，依依不舍，我答应陈老师，会好好珍藏。因为得来不易，所以倍加珍惜。”说起这件作品的来龙去脉，马东方感慨万千。

　　马东方沉默了，一时无话，还没从“江心屿”的情绪里走出来。我打破了宁静。我接着问：“这件“渔翁”作品有什么来历吗？”作品中的老渔翁背着斗笠，肩扛鱼竿，鱼竿一头还有一条扑腾的红脊鲤鱼，渔翁笑弯了腰。特别是渔翁的脸部刻画的非常细腻生动，每一条皱纹里都是笑意，胡须飘飘，笑颜慈和又不失顽童的可爱。

　　“这件作品特别有意思，带着工艺大师本人的影子，渔翁的脸就是工艺大师本人的脸。它中国工艺大师张爱廷的作品，青田老封门三彩，石料已经稀之又稀，石质非常细腻，颜色分明，取巧得当。这件作品本来在我一个朋友手上，我心仪已久，叫朋友让给我，一直舍不得。后来朋友去国外发展了，见我真心喜欢，就转让给我，这就是真心爱石之人的福报，真爱换来缘分，让我实现愿望。”

　　“我喜欢一个石头，就会努力去求，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只要还在我眼前，就是给别人求去了，我还会打听那人来历，继续关注。像这块印章是丽水云和县的小顺石，正宗的荔枝冻，是从云和一对夫妻的手里争取到的，他们已经收藏了十几年，我拜访了十几次，一直舍不得转让，后来我把他们请到温州，在我的馆里挑石头，最后我的一块鸡血石换来了这件作品。为了丰富艺术馆的藏品种类，有时候也要忍痛割爱。”

　　“我的那些石友说，你值得吗？我说，不要以市场来评估，我以自己感情和石头的文化内涵来衡量，就觉得值。”

　　“这件‘蚌仙’是台湾回流来的作品，是寿山石中的高山白，石质非常细腻、温润、干净，是福建70多岁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林亨云的作品，我朋友在台湾拍了照片传给我看，我说无论多少钱叫他要带回来。我是只想让这些外流的作品回归。”

　　“蚌仙”只有八厘米宽，十七厘米高，凑近细看，脸部立体感特别强，五官细腻生动，兰花指轻衔一颗珍珠，身材比例和谐，裙裾飘逸，栩栩如生，方块之地见大师功力。

　　石头讲缘分

　　马东方说：“像这件青田封门五彩‘金陵十二钗’，已是绝品，像这件青田‘蓝心’五龙戏珠，石料世界上独有……我想把这些石头背后的故事写出来附在作品的旁边，大家来参观就知道其来历，就会了解石头背后丰富的文化内涵，可惜自己不会写。”

　　回到茶案前，茶已凉，心却是热的。我说，你来讲我来写吧。马东方高兴地连说“太好了”。

　　马东方兴冲冲地跑到里间小心翼翼地抱出一块“石头”，揭去层层包裹。“让你看看这块石头，这是一块昌化田黄原石，净重八千克，像这样细皮包裹、石质细腻、韧度结实，无杂干净的大块原石已经极其稀少。”我问，为什么不雕琢成艺术品呢？“这些美丽的石头形成于一亿四千多年前，在不断的地壳演变和自然的风雨中才来到我面前，它们是有灵性的。这样一流的石头要一流的工，我期待着有缘的工艺大师来给它第二次生命，期待懂它的人把它变成一件绝美的作品，如今缘分未到。”　时间不知不觉滑过，快接近零点，倾听意犹未尽，受益匪浅，今夜时光不虚度。马东方那双凝结了石头灵气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石痴”不痴，只是有自己的人生信仰。石头风色无限，“石痴”的故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