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东：彩云之南寻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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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零点，我们坐在从云南芒市到瑞丽的汽车上，窗外一团浓黑。如果是在白天，会看到大片的香蕉林和甘蔗林，间或几株凤尾竹，在田野里摇曳。　　这条狭窄的盘山公路是芒市通往瑞丽的必经之路，也是瑞丽与内地相连的交通要道。尽管已是夜半时分，来往车辆仍然很多。这块边远但神秘的区域，由于一种叫作“翡翠”的石头而世界闻名。
　　我们需要从杭州坐3个小时飞机到昆明，然后从昆明飞1个小时到芒市，再从芒市坐2个小时汽车，才能到达这里。
　　这正是瑞丽市样样好国际珠宝有限公司董事长周晓东来回往返的路线。每年，这个浙江人都要在这条线上奔波十多趟，旅途劳顿但乐此不疲，因为迷恋。
　　爱上瑞丽
　　每天清晨，天刚刚亮，在位于瑞丽姐告边境贸易区的翡翠集市上，就已经聚集了大量来自缅甸的翡翠毛料商贩和华侨珠宝商。
　　这是一个熙攘的市集，缅甸妇女脸上抹着一种奇特的黄色护肤品，跟往来客商比划着做生意。一些外形看起来普通的黄褐色石头，用手电筒照下去，会沿着光束透射出隐隐约约的翠绿莹碧色泽。
　　这便是玉石毛料。
　　会有买家看上这块毛料，以一定的价格购买下来，然后请工匠将毛料的黄褐色外皮削去一些。从削开的小口，又能够对毛料的价值进行重新评估。如果运气好，估值可能会在之前购买价格的基础上增加不少。
　　随着毛料的外皮不断被打开，价格会不断发生变化。这个过程，就是传说中的“赌石”。
　　地球上90%以上的翡翠原石都来自缅甸。其中，达到“宝石”级的翡翠仅存在于缅甸帕敢地区沿雾露河流的狭长地带，一块南北长约190公里的区域里。这块区域因此被称为“神奇的北纬24度”。
　　从历史上来看，帕敢一带曾是勐卯傣王朝的管辖地。当时，勐卯傣王朝的国都所在地就是如今的勐卯镇——瑞丽市政府驻地。勐卯镇紧邻着姐相乡，“姐相”在傣语里就是“珠宝街”的意思。直到1885年，英国侵占缅甸后，帕敢一带才被划入缅甸版图。
　　所以，从古至今，瑞丽既是中国翡翠的源头，又是翡翠进入中国的主要通道和集散地。一直以来，都有“玉出云南，玉从瑞丽”的说法。
　　上世纪80年代，中国改革开放后，瑞丽边境贸易日趋繁荣。凭借独特的地理优势，珠宝翡翠产业急速发展。如今瑞丽翡翠市场已经成为我国品种最齐全和最具人文特色的大市场。
　　现在，瑞丽翡翠珠宝的年销售额超过100亿元。有6000多家从事翡翠珠宝的经营户，5万多人从事珠宝产业。
　　2008年，周晓东正是被翡翠吸引到了瑞丽。这之前，他已经收藏观赏石几十年了，是浙江诸暨市观赏石协会的会长。而他在老家诸暨市经营着的浙江五峰电子有限公司，则是中国电子元件百强企业。
　　“从芒市一路到瑞丽，一派热带雨林的风光，那种感觉特别好。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
　　更令周晓东痴迷的是这里的翡翠。“那么漂亮，流光溢彩，令人流连忘返。”
　　“我就想这里翡翠资源那么多，翡翠历史文化也十分久远，我是不是能够结合当地的翡翠玉石产业做点什么。”
　　于是，周晓东跟瑞丽当地领导和珠宝商家座谈，了解到瑞丽自古有做翡翠的传统，但却一直缺少一个很好的玉石毛料交易平台。
　　“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尚未被开发的市场，有很好的前景。但我心里是有些疑惑的——既然你们说得那么好，为什么你们不做？”
　　在瑞丽考察后，周晓东发现，在这里珠宝生意做得比较好的都是个体经商户，没有真正的大型珠宝玉石企业。“这是观念上的问题，当地还缺乏一种企业经营的理念，还是停留在小打小闹的状态。所以玉石毛料交易平台也一直搭建不起来。”
　　对经营企业已有30年经验的周晓东而言，这恰恰是机会。他的想法是，要将现代化的企业经营理念融入这个传统的产业，从而做出新意。
　　始于公盘
　　听说浙商周晓东要来投资做玉石毛料交易公盘，瑞丽当地领导非常重视。新上任的瑞丽市委杨书记，亲自带着土地、城建等一批局长为公盘选址。2008年8月，周晓东投资2亿多元，在当地注册成立了“瑞丽市样样好国际珠宝有限公司”。“当地人拿起酒杯祝酒词就是‘样样好’，我喜欢这句民族色彩浓郁的祝福词，因此把它注册成了商标。”周晓东说。
　　一切都很顺利。2009年10月1日，周晓东搞了第一次玉石毛料公盘。
　　“公盘”是翡翠毛料交易的特殊拍卖方式，最初来源于缅甸。在缅甸，国家每年都举行三次盛大的玉石毛料拍卖会——公盘。
　　为了保证公正性，参加公盘的必须是瑞丽市珠宝协会的会员。如果外地人想参加公盘，也必须首先加入协会，取得会员资格。
　　第一次做公盘的时候，周晓东心里不太有底。“瑞丽这个地方，家家户户都珍藏着玉石毛料，但不会轻易拿出来，神秘感很强。我就特别希望大家能把藏家底的宝贝拿出来参加公盘。”
　　初来乍到，瑞丽人还不清楚周晓东的实力，对于他能不能真正把公盘做起来还心存疑虑。为了打消他们的顾虑，在公盘开始之前，周晓东先去了趟缅甸仰光，参加了在那里进行的缅甸玉石毛料公盘。
　　“我一口气买了8000多万元的毛料，当时最大的一块价值2800万元。把这批毛料运到我的场子里，一下子就引起了轰动。大家看到我这里有这么好的石头在交易，心中的顾虑自然少了很多，纷纷拿出自己的珍藏来参加公盘。”
　　那一次的公盘，参加交易的玉石毛料总价值达到5亿多元，成交额超过1亿元。很多当地人是第一次拿出珍藏多年的宝贝来参加交易。
　　毛料公盘为周晓东在瑞丽的发展打下了基础。每年举行的公盘也成为周晓东“样样好”公司的招牌项目。
　　“瑞丽这个地方做毛料公盘有天然优势：一方面地理上最接近出产翡翠的缅甸帕敢地区，离矿山只有100多公里；另一方面，瑞丽在历史上就是一个翡翠玉石的集散地，已经形成了成熟的玉石加工产业。现在来瑞丽旅游的人们，主要目的就是翡翠。”周晓东分析。
　　全产业链
　　如今，每年周晓东都要多次去缅甸。如果去曼德勒，要乘坐一种当地的破旧巴士，路上耗费12个小时。他习惯性地像一些老派华侨那样，称曼德勒为“佤城”。“佤城很静谧漂亮，居民生活穷困。很难想象，慈禧冠上的宝石都是出自这里。有时候想想看，这么漂亮的宝石出自这么贫穷的国家，不得不感叹上天的安排。”
　　在往来生意中，周晓东有了些新的思考。“瑞丽一方面是玉石毛料的源头，另一方面还有几十年的翡翠雕刻历史，聚集了大量玉石雕刻的能工巧匠。如果能把源头和终端连接起来，发展空间会很大。”
　　他的想法是做玉石行业的全产业链模式，真正把珠宝玉石行业做强、做大。
　　“你在杭州看珠宝就只能在柜台里看，但来瑞丽，你能从源头看到终端。这就是在瑞丽做全产业链的优势。”
　　经过3年的努力，他终于把样样好国际珠宝有限公司打造成为一家集翡翠毛料矿山开采、毛料公盘、设计雕刻、成品销售等一体的大型翡翠珠宝企业。在终端一块，还采取了连锁加盟这一模式。
　　目前，在山东、江苏、内蒙古等地，已经有了6家加盟商。所有的加盟商都在总部进货，由总部定价。现在，周晓东正在筹备浙江横店和云南西双版纳的直营店。
作者：鲁统磊 来源：《浙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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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浙一带的玉石翡翠价格跟瑞丽的价差在5倍以上！”周晓东告诉《浙商》记者，“不过，我们在横店开出的直营店价格将会和瑞丽保持一致。”

　　以瑞丽为基地，周晓东向全国推广样样好品牌。“我们现有玉雕工60多个，和全套做手镯、磨珠子的设备，目前是瑞丽最大的珠宝翡翠加工企业。”

　　诚信文化

　　7年前，周晓东还没有涉足珠宝玉石行业，一次去丽江，看到一块略带绿色的石头。

　　“商家说这是翡翠毛料，我也不懂，就觉得面上看着挺绿。那时喜欢石头，没多想，买了下来。”

　　回家切开石头，发现全无用处，被忽悠了。“损失了钱倒没什么，关键是坏了心情。”周晓东回忆。

　　这件事给他很深的教训，让他了解了玉石行业的水深水浅。周晓东在进入这个行业后，对于风险有了更深的认识。

　　“我现在经常到缅甸参加公盘，每次都必带业内顶尖的专家过去。他们都是从业多年的老专家了，经验非常丰富。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买回好的料子。”

　　在他看来，珠宝玉石行业给人强烈的神秘感，诚信至关重要。“我在家乡做企业30年，企业文化就是‘讲诚信，重价值，自觉承担社会责任’，这句话对珠宝行业更适用，特别是‘诚信’二字则更为重要。我要求公司的员工必须踏踏实实做人、做事，绝对不能投机取巧。我们店里商品也是一口价，不允许讨价还价。”

　　俗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在样样好公司，标价也有一个完善的系统。在这个系统中，周晓东任组长，组成7个人的价格评估小组。小组从玉石原料品质、造型、市场价值等方面对产品进行价值考量，联合评价。“普通的珠宝玉石至少3人参加联合定价，高档的则要5人以上。”

　　在这样一个价格体系上，形成的价格就是最后的销售价，为了保持公正性，因此不允许在店堂还价。“我们本身定价的原则也是比市场价便宜20%-30%，目的是让消费者实实在在拿到性价比高的产品，从长远打造我们的‘样样好’品牌。”

　　在样样好公司，最好的几处店面被周晓东拿来做了玉文化展示厅。“我在这里倾注了很多心血，这个展厅花了我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周晓东说。

　　有不少人很不理解，这么好的地段不做店面却拿来搞展示，太可惜了。“我就是要告诉他们，我们是做企业，不是商人做生意。商人是市场需要什么就做什么，但企业却是社会需要什么我们才提供什么，这两者是有区别的。前30年论财富积累，我们已经到了一个层次，现在我从事的翡翠玉石行业，是我内心真正喜爱的，我不想把它变成一个纯粹的商业行为，这是个美丽的事业，希望融入我更多的精神信念。我希望她给予人们的是一种兴奋，一种愉悦，一种珍爱，一种心灵的享受！”

　　他仍然是那个充满人文理想的周晓东。记得4年前第一次采访他的时候，我们的对话一度“跑题”，从企业聊到了人生与梦想，颇精彩。

　　而今，在远离家乡的小城瑞丽，他仍然坚持于自己的精神与梦想。这一次，他走得更远。

　　记者手记

　　在瑞丽的文艺生活

　　周晓东已经爱上瑞丽了。在这里，他每天跟他喜欢的石头打交道，吃着滋味浓郁的傣家菜。在一些周末或晚上，他会跟瑞丽的文艺青年们聚会，读读诗歌，谈谈理想。

　　在他办公桌后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文艺书籍，居然还有张爱玲的小说。“张爱玲名气很大，不看看跟不上文艺青年的步伐了。”周晓东大笑，“不过，说实话还真不太合我胃口。”

　　他更喜欢一些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而他自己，最近这一年也在整理一些手稿，打算出本书。“名字已经想好了，叫《中国第一代农民工》。”

　　无论如今的企业做得多大，在他的内心深处，或许影响最深的仍然是早年在江西打工的经历。从1967年初中毕业直到1980年，他一直在江西打工。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作为一个有理想的热血青年，周晓东有一段令人感叹的青春岁月。

　　“当时写了很多日记，其中不少是对当时社会的思考，但又不敢写得太明白，于是日记里有很多‘暗语’。”周晓东说。他打算出的这本书，主要就是由这些年的日记构成。

　　翻开一本本珍藏了20年、甚至30年的日记本，泛黄的纸页上记满了青春的梦想与回忆。有些日记本已经破损了，带着尘封历史的气息。

　　“这些日记本是我的宝贝。当年为了藏它们，我想了多少办法，好几次遇到危险，担惊受怕地过来。”

　　早年，周晓东的梦想就是当个作家，谁知道阴差阳错地办了企业。不过，这个作家梦似乎一直没有熄灭。

　　“到了瑞丽，我经常跟一些热爱文学的人在一起，在这种氛围里，写作的激情一下子被点燃了，就有了整理手稿的想法。”

　　而这，或许跟他如今在瑞丽从事珠宝玉石行业也颇有关系。“瑞丽人人谈玉，人人爱玉。可以说，翡翠玉石的文化、雕刻艺术深刻地影响了这里的人们。因而，这座城市虽然很小、很边远，但却有着独特的人文气质。再加上多民族聚居，更令这一方水土有了不一样的文化色彩。”

　　在瑞丽文艺气氛的熏染下，周晓东对玉石雕刻艺术也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眼光。“以前喜欢一些造型优美，写实的东西；现在更在乎玉石雕刻的意境和意趣，喜欢玉石作品中流露的神韵。”

　　他取下自己随身佩戴的一块玉雕作品给我欣赏：一条玲珑剔透的金鱼，看似寥寥数笔的雕刻，却极富动感，韵味十足。

　　“这是我最珍爱的玉雕作品。这块翡翠种非常老，泛着晶莹的光泽，经过玉雕大师王朝阳的雕琢，这条金鱼简直活了起来。”

　　他认为，中国当代的玉雕大多还停留在“工艺”层面，能真正上升到“艺术”层面的大师并不多见。

　　“这跟行业传统有关系。目前从事玉雕的艺人，大多从小就放弃学业，专注于技巧。所以玉雕业能工巧匠特别多，但总体构思缺乏深度，而这个‘深度’是需要有深厚的人文功底作为积淀的。”

　　他有心想要推动玉雕艺术的发展，于是，邀请了当地著名的玉雕大师冯令山、段华竹等加盟“样样好”，并为大师们量身打造艺术工作室，着力培养。

　　“这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我希望能有更多的玉雕工匠成为真正的艺术家。”周晓东说。这话让他增添了几分文艺范儿，也许在瑞丽，他才算是真正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园。

武汉徐

赌翡翠，一刀穷，一刀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