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审美的三种境界
赏石是一种审美艺术。至于赏石审美有何特点,似乎众说纷纭,未有定论。因为奇石的内涵和外延的宽泛性、呈象和分类的广泛性,让人大有“一部二十四史不知从何说起”的感概。 我以为,只要将赏石的审美分为三种境界,各自表述,那么有关赏石审美的特点便可一目了然。这三种境界分别是趣味审美、艺术审美和观念审美。 一种是趣味审美,即状形像物,一目了然。 灵壁古石“坐虎”(高30cm)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 齐白石的“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画论,常常被不少赏石者奉为圭臬。实际上它是有一个适用(绘画)范围的。它所聚焦的,是以传统写意手法为特征的文人画,而不是工笔(写实)画。齐白石笔下的工笔草虫,与写意花卉手法和境界迥然不同。工笔草虫当然是越“似”越好,某种意义上讲,它是一种“拷贝”。从赏石的趣味审美角度看,奇石(象形石)当然也是越“似”越好,如同国画中的工笔画表现手法一样,不但要有外形,而且还要有细节。这也是奇石能够成为老少咸宜、雅俗共赏的大众化收藏活动的基础。一方酷似破壳而出小鸡的内蒙戈壁玛瑙,宝玉石专家可以给它评估出1.3亿元的“天价”,原因无非是它太像了,像得匪夷所思,像得拍案叫绝。 一种是艺术审美,即就是按照艺术审美规律,把奇石当作艺术品来观照。 “似与不似”画论如若要移用到赏石,那么它只能适用于艺术审美,而不是趣味审美。 所谓艺术,绝对不是简单地模仿和拷贝审美对象,而是经过艺术家的思维提炼、浓缩,往往是取其一点(主要特征)不及其余。就像写意画的手法表现一样。张大千曾经说过:“大抵画一种东西,不应当求太像,也不应当故意求不像。求它像,画当然不如摄影;若求它不像,那又何必画它呢?所以一定要在像与不像之间,得到传神超物的天趣。这便是绘画的艺术”。赏石的艺术审美,也应作如是观。 奇石本身虽然是亘古洪荒时代大自然的杰作,但人们对它的艺术审美观照(所谓“发现的艺术”,其实是在寻找现实生活或虚拟世界中的对应物),可以穿越时空,用人类历史上曾经创造出的无数优秀艺术作品来比类旁证。 广西摩尔石的得名,可谓一例。 赏石的趣味审美与艺术审美,两者并没有不可跨越的鸿沟,而是一种相互交融的关系。就像工笔画和写意画一样可以成为艺术作品,只不过二者给人的审美愉悦是不完全一致的,相比前者,后者更能给人以发散思维和想象空间。 中国画的最主要特点并不是(工笔)写实,而是写意和笔墨。堪称一代国画大师级的人物,从吴昌硕、齐白石,到张大千、李可染、傅抱石,哪一个不是以写意神韵和笔墨意境而彪炳画坛的。 赏石作为一种具有东方审美情结的艺术,它的艺术审美也应服膺于东方传统艺术精神。 如果说趣味审美与艺术审美这两者之间有一种分界线的话,那就是神韵(包括意境)的有无。譬如一方象形石,如果它只是简单的形似,那它只能是一种趣味审美;如果它不但形似,而且达到了神似,那么完全可以上升为一种艺术审美。 何谓神韵?张大千认为∶“作画,首先要了解物理,体会物情,观察物态。无论画什么,总不出这三个原则。了解了这三点后,画出的画才能形态逼真,神韵生动而跃然纸上。”充分表现物之理、物之情、物之态,这大概便是神韵之所在吧。 一种是观念审美。相比趣味审美和艺术审美而言,赏石的观念审美是一种“另类”的审美。 如果说趣味审美着眼于“似”、艺术审美着重于“似与不似”的话,那么观念审美便强调的是“不似”。 所谓传统赏石(以太湖石、灵璧石等为代表)所强调的瘦漏透皱,它既无趣味美感、又与艺术不相像(在现实世界中没有相应的对照物),和形式美学的审美规律更是格格不入(古人也以为是一种“丑”。其实古人也有形式美学的观念,这集中体现在陶瓷等工艺美术领域中。只不过对于奇石并不作如是观),古人之所以对它青睐有加,完全是因为它某种程度上是传统文化(特别是道家)、宗教(特别是禅宗)诸方面观念的代表,是古代文人士大夫传统道德精神的一种化身,是一种形而上的东西,并不符合现代人的审美习惯。 另外,传统赏石作为一种缩景艺术,在文人士大夫心目中有一种归隐山林(山岳情结)、孤高清标的出世寄托。 所以传统赏石更多带有象征意味,是一种观念的审美。 近现代赏石之风之所以出现式微,正是因为伴随传统文人士大夫这个阶层的沉沦,代表他们那种观念的传统赏石在一大批接受了西方美学思潮影响的人士面前,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值得一提的是,同样是表现一种抽象的内容(传统赏石大抵可归类于抽象石),传统赏石与新派赏石(以红水河水冲石为代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后者更多是在现实世界(如西方现代雕塑艺术)中寻找灵感,本质上还是属于艺术审美的范畴。 它们两者,前者古典,后者现代共同成为人们的审美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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